《卡列宁的微笑》---崔鹏飞

卡列宁，原本叫卡列琳娜，它是一只幼小的母狗，当特雷莎见到它的时候，把它紧紧地抱着，而卡列琳娜，则在特雷莎的裙子上撒了一泡尿，

1
去年十二月的一天夜晚，在这个城市，我突然想起来“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”，想起一个电影叫《布拉格之恋》，而我曾为了它去过这个城市。九十年代，我看过这部电影，那种理解的感觉懵懵懂懂，那是二十多岁的事情了，我买了小说，一直放在书柜里，我想回去把它找出来，找个时间，翻开它，去重新理解那个时代那个主人公，

然后经历了上课，上课，各种丰富而充实的事情，

小说则一直放在枕边，没有顾上去翻开，97年所印象的结尾，电影的结尾，白茫茫的一片，

耐人寻味，而小说的结尾是怎样的？

2
前两天和朋友在闲聊，由可爱的小狗的画面，自然地引发出关于狗，关于小动物的话题，通灵与交流，纯洁，眼神和相互的信任与依赖，

不由得引发了我的回忆，关于我的狗，一只曾经陪伴过我童年的狗，黄色的，非常普通的，

养狗，尤其是养着真正的狗而不是宠物狗，是很有感觉的事情，你会时不时带着它故意去远行，假装去打猎，骑着车去一个很远的同学家，让它奔跑着跟着你，那种感觉，很像电影镜头一般……

而它也会完全认识家里的其它动物成员，它会帮你去湖边轰鸭子，轰它们回家而不是在莲藕荷叶的池塘中过夜；它会保护自己家的母鸡，一见到别人家的公鸡来调戏和骚扰就冲上去，直接解围；它会在你放学的路上玩耍，困住一只刺猬，然后和你一起回家……

那时候在《大众电影》上看过阿兰德龙的一张照片，他倚坐在墙边，一条腿伸着，另一条腿屈立，身边蹲坐着一只大犬，两个伙伴迎着夕阳，简直太帅了，

我始终幻想着有一天，

等我长大了，我和我的狗一定要来这么一个姿势的合影，

不幸的是，我的狗失踪了，

我到处去找它，邻居家，临近厂的宿舍区，临时驻扎于附近的铁路工人宿舍区，等等

有天夜里，它跑回来了，它的脸上有一些伤痕，一团毛发被血凝固成一个硬条，

爸爸给它盛了满满一碗炖肉，是我们用的碗而不是它的盆，我当时感觉很诧异，我知道爸爸也心疼它，但总不至于……而妈妈，也没有像往常一样，她没有干涉，现在回忆起来，那是一个奇怪的夜晚，但是，不管怎么样，我睡得很踏实了。

但是很遗憾，很快，它又失踪了，这次，一连很多天，都没再回来……

3
去年，一次饭桌上的聊天，我从妈妈口中得知了关于那次失踪的真正实情，

我的狗，是被一只母狗主人打死了，爸爸妈妈知道知道地址在哪里也知道是谁，而他们从来就没有跟我说起过一句。

那天，我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一个十岁的少年，每天放学后出没在各段围墙，碎砖场，蒿草丛中，湖边……希望能找到它的尸体，至少去知道这个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下落，

在他的心里始终存在着一个问号，它是跑了？还是被铁路工人们带走了？

4
初中的时候，有一次，也是唯一的一次，我尝试去阅读简单的英文小说，正好碰到一篇，故事是关于收养一只流浪的伤狗，当它留了下来在那里生活时，新主人开始尝试用各种名字去呼唤它，希望它能响应，可是从来没有获得，一天，一个开车过路的人驻足在这个院子边，远远地望着这只狗在和院中其他的狗玩耍，

……他向主人要了一杯水，从攀谈中知道关于主人和寻找名字的事情，在他离开之后，主人发现他在杯子边留下一个字条，上面写着，“试试田纳西吧”。（那是一个遥远的州）
这个故事给了我一丝安慰，……

我是幸运的，幸运的是爸爸妈妈自始至终没有告诉我，关于我的狗的实情，在我成长的岁月中，我和狗的那一段生活，逐渐成为属于我的一个温馨而美好的回忆，这段亲切的交流，没有因为它最终的失踪，而导致过多的悲伤，

5
晚上，我回到床边，又看到了那本躺在枕边的小说，已经放假了，我终于有时间来看看小说的结尾章节是怎样书写的。巧合的是，那也是一段关于狗的描写，生活的情节，接上了下午刚刚谈起的话题，

卡列宁是特雷莎的忠实伙伴，在卡列宁的一生中，它一直依赖着特雷莎，信任着特雷莎，同样，特雷莎也深深地爱着卡列宁，甚至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这种爱超越了她对托马斯的爱，而更为美好，

卡列宁是一条母狗，它原本的名字为卡列琳娜，为了美丽的安娜，也为了天使般的特雷莎，娜字被去掉了，卡列宁有了一个男性化的名字，

但是，

在无限优美文字的后面，却始终蕴藏着一种迷惑，一种，让人着迷的美感，和似乎难以理解的困惑，

而通过耐心的品味你会慢慢发现，那种爱，其实所描写的是深深的感情而非爱情，无私和纯洁，相互的交流，那是超越了物种之间深沉的爱，

特雷莎的卡列宁不幸身患绝症，它的疼痛已经再不能让它一如既往地表现得像平日一样自然活跃，为了让主人高兴而不是那么担忧——为了它而担忧，它做出过最后的最大的努力，它的努力不是为了活下去，而是为了让特雷莎高兴一点……

特雷莎和托马斯最终决定给卡列宁一个安乐死，至少可以减轻它真正的痛苦，而且可以让它在爱人的怀中静静的死去，

当那一时刻来临之际，我们都会期望得到一个答案，卡列宁也是一样，它只有求助于让它信任了一生的特雷莎，它渴望地看着她，想知道生命的真相……

卡列宁是幸运的，它获得了一个安详而去的权力，在它离去的时候，它依然尿湿了特雷莎的床单就如同它来临的时刻……

6
一只狗的寿命大概是十几岁，卡列宁十岁，我失踪的狗现在可以确认它终止于三岁。

长大之后，我们逐渐会理解到，和狗的相处，我们所面临的，最主要的问题，

是如何与它们道别，如何去面对那种无法回避的悲伤，

托马斯和特雷莎，他们共同处理了卡列宁（卡列琳娜）的安乐死，以及挑选墓地和安葬等等的所有一切后事，自始至终，他们保持着高度的一致与默契，在卡列琳娜离去之际，在它微笑的注视下，同样是描写着深深的感情……而这时也包含着爱情，

7
生活的结尾是温馨的，那是来自夜空的消息，它描述了这样的场景：

在一个由藤条所编织的篮子中，一窝小拉布拉多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，它们相互拥挤着，轻轻地碰撞着，有的小家伙在用力朝同伴儿的身体缝隙里钻；而有的，则仰起头来，好奇地向外张望……

于兔年春节前夕